第14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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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若能說萬人的方言，並天使的話語卻沒有愛，我就成了嗚的鑼，響的鈸一般。——哥林多前書13-3
那是最初的光與火，照亮宇宙的荒蕪。
陽光和煦，輕風徐來。厄洛斯躺在樹枝間無聊地啃蘋果，從葉間落下的斑駁陽光照耀著他的金發和白衣，散發朦朧的光。有小鳥落在他肩上。
阿瑞斯還在墓前哀哀地哭。
在耐心聽了一小時哭聲之後，厄洛斯終於不耐煩了。他翻身下樹，走到阿瑞斯面前，拍拍他肩膀。
“好了，別哭了。美貌的女孩多得是，大不了以後再找一個。”
聽起來嘲諷或者漠不關心般的安慰話卻是最殘酷的真相。你不是那獨一的一個。從愛情的死亡陰影中最快走出的辦法就是另尋新歡，父母失去心愛孩子的最好解決途徑就是立刻再生一個。說是殘酷的背叛也罷，實際上人類遠不如自己想象的深情與堅強，非此不可。扮演深情的戲碼最後常常變成滑稽笑料。心比理智轉得更快，要去追求新愛。愛是一只憩息在肩上隨時會飛走、在世界裏到處飄蕩的輕巧小鳥，不落在特定的枝葉上。
因為愛流轉萬物，就必然冷血地平均分配，實質如所有律法一樣冷漠的本能。
說是找塔納托斯，阿瑞斯也不知道從何找起，總不能每見到一個人或神就問，你見過死神麽。厄洛斯也完全隨著他瞎折騰。最後不知怎麽，莫名地變成了阿瑞斯的人間旅游。
就比如現在發生的，與一個女孩一見鐘情，隨即就是永久的分離。
阿瑞斯不理他，繼續哭。厄洛斯搖了搖頭。
“那你繼續在這裏哭，我去找塔納托斯了，再見。”
透明泉水潺潺流淌，閃耀光彩，流到不遠處就靜下來，變成空虛若無物的水晶鏡面，水底淌著光之風的波紋。陽光照著金色蓮花，花瓣上有水珠滾動，朦朧光芒中極其細小又閃動的純凈。
他只是註視著，時間好像凝滯了，可以一直這樣到永恒。
伸出手，一觸，水面的倒影碎裂。粼粼金光，在他的黃金眼眸中波動，看起來竟是幽暗。
修普諾斯，你在看著的是誰的影像呢。在那無垠的、遺忘一切的天堂夢幻之中？
在這記憶摩涅莫緒涅之泉中，不是連你自己的影子也無法倒映出來麽。
幽然嗓音在耳邊虛幻地低語，向著哪一個形象？
厄洛斯落到黑暗中，舒展自己的煌煌羽翼，宛如他第一次出現之時。
在鳥兒間流傳的神話，是這麽說的：
一開頭只有混沌、夜、黑暗和深廣的塔爾塔羅斯；
還沒有大地、空氣和天；在黑暗的
懷抱裏，夜首先生出了風卵；
經過一些時間渴望的愛產生了，
他背上有金翅膀，像旋風一般；
在深廣的塔爾塔羅斯裏他與黑暗的混沌交合，
生出了我們，首先把我們帶進光明；
在愛使一切交合之前並沒有神的族類；
萬物交合才產生天、地、大洋
和不死的眾神族類
在愛之前沒有眾神，沒有天地與海洋。
在最初之時，這個宇宙的狀態，乃是無知的無明，虛無的荒野，死的地界。不，那時候
並無生命，也就不能說，那是死。一切都尚未開始，或者已結束，乃是永恒的寂滅。時間即未曾出現，就無有過去與未來，開始即結束，宇宙的流轉乃是咬尾環蛇。
你是誰？
無垠黑暗中，有蒼老聲音問他。
他在這地界中往前，無數昏暗粘稠地沾染他，拖住他，掩蓋他的光芒。那黑暗卻不能損害他絲毫，不能消磨吞噬使他黯淡無光。他現出原身，光耀灼灼如火焰，他的聲音如獅子如公牛如牧羊如無數人聲吶喊，形體千變萬化無以定型。他舒展羽翼，散發光芒宛如利劍，灼痛和喚醒這永久的死寂。
我被稱為普羅多格諾斯，因為我最先出現；他們又稱我為法涅斯，因為我光華四射；我亦被喚作厄利刻帕奧，因我乃帶來生命的春日之主；我是一切的起始，宇宙間流動的不老精靈，擁三位一體的冠冕，萬物運行軌道的追火者，握世界之匙。
他的金芒輝煌，猛然揚開鋪展如羽翼，黑暗為之退卻消隱，直到四周全然璀璨輝彩，才逐漸變成一種更柔和些的朦朧之光。
最後。
我的名為愛（厄洛斯）。
他收斂光芒和形體，又變成那個輕快的青年，赤足行走在這光明世界中。
宇宙在最初時於自身和一切，都不能聽聞，不能得見，不能受傷害，不能有得到，無知無識。故而此時它或者說造物主被稱為薩麥爾（盲目）和薩迦拉（愚蠢），乃白癡愚盲之神。無明，這昏聵世界的常態，一切根基之盲目，遮掩一切。
直到宇宙律法赫瑪門尼的出現，創造分離外宇宙初始的極端混沌和內宇宙的極端秩序。
他想著那些事，那些最初和最後的事。創造世界和毀滅的故事。
在最初愛沒有出現時，死亡與睡眠並無區別。死亡是寂滅，睡眠是終將重生與延續。而在生都未曾出現的最早，宇宙即是無識的死地，而它又將被創造誕生，故而一切只是蟄伏。
在這昏聵未明之時，要如何去尋找有靈有智慧，能與之交談言語的死？
厄洛斯笑起來。
那就去捕捉它的夢罷。
他就拋灑手中的夢網，命運絲線的牢固與不可改變，忘川水的回到起源，夢獸牙齒與羽毛，召喚通往彼界之門。
喚出那個名字，束縛的言靈。
塔納托斯。
他的腳踏在地上，無垠純白的虛無光芒中，有草地浮現，剛長出的草葉閃動細碎鮮嫩的光芒，有透藍泉水淌過腳面，鮮花在他腳下開放，四周勃勃生機。風流動起來，帶著長滿香草的花園那種濃郁香氣。
深林裏的泉水旁，他找到了那個永恒少年的形象。那時，正凝視著深深的水潭，銀色水泡搖搖擺擺地浮上來。
“塔納托斯。”厄洛斯說，坐在一旁。
“這是什麽地方。”他說，卻並沒有轉頭去看，只是仿佛著迷地望著泉水，它如此深，使得透明如無物的泉水竟顯得如此幽暗。
“天外之所。”厄洛斯回答。
“因由的容器，形式的場所，從屬於物質的發源，創始者的所在。”塔納托斯說，平板地敘述著。“無色、無相、無涉，科學智慧正義三聯體的統一。”
“嗯。”厄洛斯應答著，伸出手輕輕觸著他的臉頰，撫過垂落的頭發。他並沒有避開，任由對方動作，目光也並不轉過去。
“那麽，找我什麽事。”
厄洛斯躺在樹根旁，望著天穹。
“她創造的一切之中、最偉大的舉動，乃是使虛無成形，自外而來。”
“這並沒有什麽偉大與渺小之分罷。她安排一切，她做得到，如此。”塔納托斯淡淡地說。
“也許。”厄洛斯說，“但是，她確實非常愛你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那又有什麽關系呢。死亡豈不是不能被任何打動，無心和智的存在麽。
在愛出現之前，世界只是無邊的荒野。木石的心，不能看見、聽說、得聞，渾噩與無知。
我為它吹入智慧之光，又使其眼目明亮。就看見生命活潑生機，得喜悅，被傷害，而此時，大千世界才在眼前展開精美畫卷。無論你做什麽，有多大能，倘若沒有愛，便不算什麽。因為你實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，沒有心的湧動與指引，只是無知。
“而我也知道，你並不得完全，在某些地方，你仍然屬於這個世界，不然你現在不會在這裏。”
塔納托斯伸出手，觸到泉水上，玻璃般清澈平滑的水面蕩漾一下，又隨即歸於平靜。
“我知道。但是，已經結束了。”
“對你來說，時間並不曾存在，不是麽。”厄洛斯拉過他的手。“那麽，這對你並無損失。而你，我相信，心底仍然有念。倘若沒有它，你仍然不能看清。也許你並不在意非屬自己的。但你也可轉過目光，去觀看那一切，直至命定的日頭到來。”
話語輕飄飄地滑過，他只是凝視著水中的倒影，那個形象。
有所求。
“烏蘭諾斯，‘萬物的守護者’已實現他的願和命運，結束的開始。”塔納托斯說。“我無意參與其間。況且你該清楚，我、以及如果回歸意味著什麽。”
就是敗壞這世界。
厄洛斯偏過頭微笑，那動作和神情，與之前的形象如此相似。
“我當然知道。”
“而你們確定要這樣做？”
“不，這取決於你自己。”
塔納托斯沈默良久，水面毫不蕩漾，平靜地倒映出一切鏡像。
“如她所知。”
他回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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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最初的光與火，照亮宇宙的荒蕪。
陽光和煦，輕風徐來。厄洛斯躺在樹枝間無聊地啃蘋果，從葉間落下的斑駁陽光照耀著他的金發和白衣，散發朦朧的光。有小鳥落在他肩上。
阿瑞斯還在墓前哀哀地哭。
在耐心聽了一小時哭聲之後，厄洛斯終於不耐煩了。他翻身下樹，走到阿瑞斯面前，拍拍他肩膀。
“好了，別哭了。美貌的女孩多得是，大不了以後再找一個。”
聽起來嘲諷或者漠不關心般的安慰話卻是最殘酷的真相。你不是那獨一的一個。從愛情的死亡陰影中最快走出的辦法就是另尋新歡，父母失去心愛孩子的最好解決途徑就是立刻再生一個。說是殘酷的背叛也罷，實際上人類遠不如自己想象的深情與堅強，非此不可。扮演深情的戲碼最後常常變成滑稽笑料。心比理智轉得更快，要去追求新愛。愛是一只憩息在肩上隨時會飛走、在世界裏到處飄蕩的輕巧小鳥，不落在特定的枝葉上。
因為愛流轉萬物，就必然冷血地平均分配，實質如所有律法一樣冷漠的本能。
說是找塔納托斯，阿瑞斯也不知道從何找起，總不能每見到一個人或神就問，你見過死神麽。厄洛斯也完全隨著他瞎折騰。最後不知怎麽，莫名地變成了阿瑞斯的人間旅游。
就比如現在發生的，與一個女孩一見鐘情，隨即就是永久的分離。
阿瑞斯不理他，繼續哭。厄洛斯搖了搖頭。
“那你繼續在這裏哭，我去找塔納托斯了，再見。”
透明泉水潺潺流淌，閃耀光彩，流到不遠處就靜下來，變成空虛若無物的水晶鏡面，水底淌著光之風的波紋。陽光照著金色蓮花，花瓣上有水珠滾動，朦朧光芒中極其細小又閃動的純凈。
他只是註視著，時間好像凝滯了，可以一直這樣到永恒。
伸出手，一觸，水面的倒影碎裂。粼粼金光，在他的黃金眼眸中波動，看起來竟是幽暗。
修普諾斯，你在看著的是誰的影像呢。在那無垠的、遺忘一切的天堂夢幻之中？
在這記憶摩涅莫緒涅之泉中，不是連你自己的影子也無法倒映出來麽。
幽然嗓音在耳邊虛幻地低語，向著哪一個形象？
厄洛斯落到黑暗中，舒展自己的煌煌羽翼，宛如他第一次出現之時。
在鳥兒間流傳的神話，是這麽說的：
一開頭只有混沌、夜、黑暗和深廣的塔爾塔羅斯；
還沒有大地、空氣和天；在黑暗的
懷抱裏，夜首先生出了風卵；
經過一些時間渴望的愛產生了，
他背上有金翅膀，像旋風一般；
在深廣的塔爾塔羅斯裏他與黑暗的混沌交合，
生出了我們，首先把我們帶進光明；
在愛使一切交合之前並沒有神的族類；
萬物交合才產生天、地、大洋
和不死的眾神族類
在愛之前沒有眾神，沒有天地與海洋。
在最初之時，這個宇宙的狀態，乃是無知的無明，虛無的荒野，死的地界。不，那時候
並無生命，也就不能說，那是死。一切都尚未開始，或者已結束，乃是永恒的寂滅。時間即未曾出現，就無有過去與未來，開始即結束，宇宙的流轉乃是咬尾環蛇。
你是誰？
無垠黑暗中，有蒼老聲音問他。
他在這地界中往前，無數昏暗粘稠地沾染他，拖住他，掩蓋他的光芒。那黑暗卻不能損害他絲毫，不能消磨吞噬使他黯淡無光。他現出原身，光耀灼灼如火焰，他的聲音如獅子如公牛如牧羊如無數人聲吶喊，形體千變萬化無以定型。他舒展羽翼，散發光芒宛如利劍，灼痛和喚醒這永久的死寂。
我被稱為普羅多格諾斯，因為我最先出現；他們又稱我為法涅斯，因為我光華四射；我亦被喚作厄利刻帕奧，因我乃帶來生命的春日之主；我是一切的起始，宇宙間流動的不老精靈，擁三位一體的冠冕，萬物運行軌道的追火者，握世界之匙。
他的金芒輝煌，猛然揚開鋪展如羽翼，黑暗為之退卻消隱，直到四周全然璀璨輝彩，才逐漸變成一種更柔和些的朦朧之光。
最後。
我的名為愛（厄洛斯）。
他收斂光芒和形體，又變成那個輕快的青年，赤足行走在這光明世界中。
宇宙在最初時於自身和一切，都不能聽聞，不能得見，不能受傷害，不能有得到，無知無識。故而此時它或者說造物主被稱為薩麥爾（盲目）和薩迦拉（愚蠢），乃白癡愚盲之神。無明，這昏聵世界的常態，一切根基之盲目，遮掩一切。
直到宇宙律法赫瑪門尼的出現，創造分離外宇宙初始的極端混沌和內宇宙的極端秩序。
他想著那些事，那些最初和最後的事。創造世界和毀滅的故事。
在最初愛沒有出現時，死亡與睡眠並無區別。死亡是寂滅，睡眠是終將重生與延續。而在生都未曾出現的最早，宇宙即是無識的死地，而它又將被創造誕生，故而一切只是蟄伏。
在這昏聵未明之時，要如何去尋找有靈有智慧，能與之交談言語的死？
厄洛斯笑起來。
那就去捕捉它的夢罷。
他就拋灑手中的夢網，命運絲線的牢固與不可改變，忘川水的回到起源，夢獸牙齒與羽毛，召喚通往彼界之門。
喚出那個名字，束縛的言靈。
塔納托斯。
他的腳踏在地上，無垠純白的虛無光芒中，有草地浮現，剛長出的草葉閃動細碎鮮嫩的光芒，有透藍泉水淌過腳面，鮮花在他腳下開放，四周勃勃生機。風流動起來，帶著長滿香草的花園那種濃郁香氣。
深林裏的泉水旁，他找到了那個永恒少年的形象。那時，正凝視著深深的水潭，銀色水泡搖搖擺擺地浮上來。
“塔納托斯。”厄洛斯說，坐在一旁。
“這是什麽地方。”他說，卻並沒有轉頭去看，只是仿佛著迷地望著泉水，它如此深，使得透明如無物的泉水竟顯得如此幽暗。
“天外之所。”厄洛斯回答。
“因由的容器，形式的場所，從屬於物質的發源，創始者的所在。”塔納托斯說，平板地敘述著。“無色、無相、無涉，科學智慧正義三聯體的統一。”
“嗯。”厄洛斯應答著，伸出手輕輕觸著他的臉頰，撫過垂落的頭發。他並沒有避開，任由對方動作，目光也並不轉過去。
“那麽，找我什麽事。”
厄洛斯躺在樹根旁，望著天穹。
“她創造的一切之中、最偉大的舉動，乃是使虛無成形，自外而來。”
“這並沒有什麽偉大與渺小之分罷。她安排一切，她做得到，如此。”塔納托斯淡淡地說。
“也許。”厄洛斯說，“但是，她確實非常愛你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那又有什麽關系呢。死亡豈不是不能被任何打動，無心和智的存在麽。
在愛出現之前，世界只是無邊的荒野。木石的心，不能看見、聽說、得聞，渾噩與無知。
我為它吹入智慧之光，又使其眼目明亮。就看見生命活潑生機，得喜悅，被傷害，而此時，大千世界才在眼前展開精美畫卷。無論你做什麽，有多大能，倘若沒有愛，便不算什麽。因為你實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，沒有心的湧動與指引，只是無知。
“而我也知道，你並不得完全，在某些地方，你仍然屬於這個世界，不然你現在不會在這裏。”
塔納托斯伸出手，觸到泉水上，玻璃般清澈平滑的水面蕩漾一下，又隨即歸於平靜。
“我知道。但是，已經結束了。”
“對你來說，時間並不曾存在，不是麽。”厄洛斯拉過他的手。“那麽，這對你並無損失。而你，我相信，心底仍然有念。倘若沒有它，你仍然不能看清。也許你並不在意非屬自己的。但你也可轉過目光，去觀看那一切，直至命定的日頭到來。”
話語輕飄飄地滑過，他只是凝視著水中的倒影，那個形象。
有所求。
“烏蘭諾斯，‘萬物的守護者’已實現他的願和命運，結束的開始。”塔納托斯說。“我無意參與其間。況且你該清楚，我、以及如果回歸意味著什麽。”
就是敗壞這世界。
厄洛斯偏過頭微笑，那動作和神情，與之前的形象如此相似。
“我當然知道。”
“而你們確定要這樣做？”
“不，這取決於你自己。”
塔納托斯沈默良久，水面毫不蕩漾，平靜地倒映出一切鏡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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